第62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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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大人,我听闻了你的消息,我已安顿好了弟弟。关外苦寒,请裴大人允我同行,我无别念,只想留在裴大人的身边伺候,哪怕为奴为婢,这辈子也是无憾。”
  裴右安展眉,微微一笑:“你的好意,裴某心领。我是戴罪之身,此为发配,万岁有命,家人亦不允同行,如私下同行,罪加一等。你回去吧。”
  他转过了身。
  “裴大人——”
  迟含真又追了几步。
  “佛经云,弱水有三千,只需取一瓢饮。我这一生,有内子伴了我两载,为我之幸,已然无憾。你回吧!”
  裴右安头也未回,大步朝前而去。
  迟含真停在了原地,定定地望着前方那道青色背影。
  那背影笔直,如竹,如松,晨风拂着衣角,他阔步向前,渐渐消失在了行道尽头。
  第87章
  “芙儿吾妻。向来书信,提笔必是见字如晤,吾却但愿此信不用展于汝面。非吾不念汝,不愿晤面,乃是倘若汝见此信,便是吾之无能,负与汝当初之约,亦负吾曾对汝所许之诺。
  记仲夏离别,汝悒悒不乐,吾不忍,遂低语告汝,不久必接汝同归。彼时吾尚存几分侥幸,惟愿冥冥予以成全。至今夜,时已秋,独处西南偏隅,陋室烛残,听夜阑漏声,声声催晓,知再不可自欺,遂提笔落字。
  吾每逢下笔,千言往往一笔而就,然今夜此刻,竟墨凝思涩,心中言语,纵然万千,却不知如何付诸笔端。
  犹记两年前于澂江府,那夜吾如今夜,孑然宿于驿舍,深夜难眠,起身灯下执卷,忽闻汝唤吾之声,疑似梦来,待开门而出,汝竟衣衫不整,赤足蓬发,状若惊兔,扑至吾前,投吾怀抱,良久不放。彼时,吾震惊莫名,以为怪诞,然如今想来,那夜当是吾此生欢愉之始,历历在目,鼻息留香。
  吾自幼起,读诸子百家,熟先贤教诲,毋不敬,思无邪。然,纵使博我以文,约我以礼,乱我之者,却始于卿卿一人。
  忆武定数月,同居屋瓦,汝百般狡黠,吾不喜,常训斥于你,安敢云,吾彼时亦非乐在其中而不自知?及至婚成,云屏香暖,锦帐低语,细看,无不俱好。
  汉书载,梁鸿每归,妻为其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每每举案齐眉,传为千古佳话。然吾不羡梁鸿,吾独爱汝之恣肆娇憨,纵当时不悦,如今想来,已是求而不得。料此生再难见汝娇态,更不得听汝以大表哥唤吾,方知遗憾,深入心髓。
  吾父曾教导吾幼时兄弟数人,曰君子不易,行正道,循礼义,吾曾深以为然,然时至今日,吾方知,天下最难者,并非如何行君子之事,乃是汝与正道礼义,吾当如何取舍。
  吾终是食言,未秉当日许诺,南归接汝,负汝翘首之待。明日吾须上路,做一当做之事,此事恐致杀身,而吾涉险前行,并非曲求物誉,更非爱汝不及旁人,乃是人立于穹壤之间,有必行之事。
  今日此事,便为吾之必行,无可推却,然吾终究辜负于你。
  卿卿,汝当初奔吾,乃是寻吾之庇佑,今日无双全之法,吾负汝若此,倘有朝一日,汝得知吾之凶讯,万万不可自伤,更不必徒劳奔走,吾之罪,于君王,罪不可赦。
  此一生,吾虽身居庙堂之高,实不过一副残躯,揣阴鄙身世,母不祥,少时又声名狼藉,为一不祥之人,得汝不弃,相伴双载,生,余岁足够咀嚼欢趣,死,亦是命数使然。唯一遗憾,便是往后再不能护汝之安乐,所幸已作安排,虽不能亲自护汝余生,料汝应当也可安然度日,不必再栗栗危惧,恐遭鱼肉。此亦吾为汝做之最后一事。
  附页乃放妻书。吾今日既舍汝,从今往后,汝亦不必再挂念于我。汝蕙质动人,若逢良人,可自续姻缘。吾得知,必也含笑欣慰,遥祝嘉好。墨尽于此,卿卿保重。
  右安于八月廿七夜四鼓手书。”
  裴右安的这信,共有两爿,一爿便是这内容,另爿放妻书,已被嘉芙在那日撕碎丢弃。
  这几页纸,她不必再看了,字字句句,早刻入脑海。
  也是在收到这信之后,嘉芙才明白了过来,原来那夜,他临走之时,就已有了和自己诀别的准备。只是当时,自己沉溺于和他即将离别的伤感不舍,后又被他那般抚慰,神魂颠倒,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后来,从哥哥那里得知他临走前的吩咐和安排,再后来,玉珠也来了,种种堆积在了一起,她终于嗅到不祥的气息。
  但是,所有的忐忑和猜疑,在没有看到那封信的时候,还只是预感,还能够心存侥幸。
  直到信至的一刻,嘉芙的担忧和焦虑有多深,随之而来的怒气和伤心也就有多大。
  她要好好留着这东西,等见到了他人,把他自己写的东西拍回在他脸上,要他一字一字,全部都给吃了回去!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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