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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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到了她的母亲,布朗女士。从小到大,她对母亲的印象,似乎都是从别人口中拼凑出来的。她的大名叫玛丽·布朗, 职业是应召女郎,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粗俗、下流的称谓,比如“bitch”、“hooker”、“ho”1等等。这些词汇如同鲜亮俗气的补丁,盖章似的打在她的母亲身上、脸上,几乎掩盖了她本来的面目。
  其实,撇开这些不检点、不道德的标签,她只是一个渴望爱情的单身母亲而已。
  她想起七岁那年,布朗女士第一次私奔失败后,回到家,把她从床上拽起来,一边打她一边道歉,说自己也不容易。十多年来,她从未想过那个女人到底哪里不容易。她和周围的人一样,都只看见她身上的标签,从未想过要去那些标签下,探究一下她的灵魂。
  现在,她忽然很想问问她,你究竟不容易在哪里?
  她想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会成为应召女郎,为什么要生下她,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抛弃她。
  或许,这些问题得到解答的那一天,就是她和那个女人和解的一天。
  ——
  随着剧情的深入,因安娜胴体而引起的骚动,终于渐渐平复了下去。
  一般来说,女演员的长相越美丽,越容易被忽视本身的演技。安娜却不一样,或许因为她本身是一个情绪化、表情多变的女孩,她不像那些漂亮矜持的女演员般,怕破坏美感而不敢大哭大笑。
  当她被送到老伯爵的府邸时,她跪坐在舞台上,几乎哭得像个孩子。即使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也能看见她涨得通红的面色,一抽一抽的肩膀。后排的观众虽然看不见她脸上的泪痕,但光是听着她难受、嘶哑的呜咽声,一颗心也碎成了两半。
  谢菲尔德眉头微皱,看着她的表演,怀疑她是否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到了第三幕,普法战争打响,法兰西第二帝国落幕,法兰西第三共和国建立。子爵用女人换来的光明仕途垮塌了,他看着混乱的巴黎,在共和国人民激进的呼喊声中惊慌失措。
  他本来想回到自己的府邸,收拾行李,离开巴黎躲一躲风头,但人群实在是太混乱了,他们是黑夜中暴怒的群狼,嗥叫着口号,浩浩荡荡地前进。曾经的帝国子民都在躲避他们,子爵本来也想绕开他们,但想到自己尊贵的身份,又挺胸抬头,勇敢地迎了上去。
  没有人发现他子爵的身份,也没有人因为他的勇敢,而高看他一眼,更没有人把他从人群中揪出来,他却在推搡和拥挤之中跌倒在地,死在了共和国人民的脚掌下。
  次日,安娜在报纸上看见了子爵的讣告。她没有呜咽,也没有流泪,这时候哭泣已经无法表达悲伤了。她站起来,搂着报纸,闭上双眼,孤独而悲伤地走了一段舞步——如果这是一部电影,只需要特写她神情的转变就行,但这是音乐剧,她必须将自己的情绪转化为歌声或舞步。
  排演这一段的时候,老师曾感叹她是属于银幕的演员,舞台太限制她的天赋了。安娜却不这么想,自从发现在表演上的天分后,她就有了小小的骄傲,对自己严格极了,各方面都想要做到最好。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不仅能用表情和眼神传递情绪,也能用歌声和舞步表达情感。
  一曲结束,掌声雷动。
  帷幕落下以后,安娜就退场了——最后一个情节,并不是以舞台剧的形式演出,而是以影片的形式。
  她脱下戏服,穿上自己的短袖上衣和短裤,连妆容都来不及卸掉,就急匆匆跑到了观众席,她要和l先生一起观看最后一个情节!
  因为即将放映影片,整个剧厅都陷入了浓稠的黑暗。安娜仿佛一只灵巧、活泼的小动物,在黑暗中精准地锁定了谢菲尔德的位置。
  她弯着腰,走过去,对坐在谢菲尔德旁边的男孩,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只要是男性,几乎没有能拒绝她号令的。男孩点点头,弓着身坐到后排去了。
  谢菲尔德听见了安娜的声音,正要低声询问她为什么来到这里,下一秒钟,一只骨节纤细、热烘烘的小手塞进了他的大手里。
  他微怔一下,转过头,对上了她亮闪闪的大眼睛。她的双颊上还留着两道细细的泪痕,那是泪水滑过粉底液时留下的凹痕。
  安娜仰起脸,小声问道:“我演得好吗?”
  “很好。”他低沉地答道。
  “等会儿还要更好的!”她笑嘻嘻地说道,仿佛被海水冲上岸的小鱼般,一直摇来摆去,脑袋一会儿搁在他的肩上,一会儿靠在椅背上。
  谢菲尔德握着她温暖、没有重量似的小手,心“砰砰”乱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近他——相比之下,查尔斯那次简直就像演习般轻描淡写。尽管四周除了放映机射出的白光,几乎没有任何光亮,他的心跳速度还是加快了。
  他想过要不要推开她,但一想到她在台上接近裸.体的扮相,与观众席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他又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握紧了。
  观众席的第一排,坐的都是学校领导、各科老师和家境优异的学生。尽管他们一直目不斜视地望着舞台,谢菲尔德却总觉得他们看见了他和安娜紧握的双手。一瞬间,观众席的呼吸声、讨论声,都变成了嘲讽、尖锐的嗤笑,他们在讥笑他和安娜不可思议、充满罪孽的关系。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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