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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前再威风强硬的一个人,无人之时反差愈大,愈见真心,那种锲而不舍里带着讨好,只要是一个母亲能做的,能竭力弥补的,拓跋香都做了,对比她的行为,公羊月确实显得不近人情。
  门前那两口箱子是什么?双鲤来得晚,没瞧见前情。
  是衣服。
  这么多?
  从七八岁到二十几岁,年年都裁新衣,你说多不多?晁晨叹了口气,岁数不是他胡诌,而是拓跋香亲口所讲,她的汉话口音字调说得很一般,对他们这些客人说也就罢了,可对着公羊月,她亦始终坚持,用心不可谓不真。
  打风铎那次和无定河夜船两回听来的故事,公羊月都没有外传,对双鲤来说,如此漠然举动不过是母子数十年不见后的生疏,眼下丝毫没怀疑这亲情血缘,念及公羊月那口是心非的性子,她向晁晨提议道:要不你帮着劝劝?引经据典,总有一篇能打动老月。
  定襄公主,不是公羊月生母。晁晨知道实情,未有隐瞒。
  那公主知不知道?冒充王子皇孙,那可是要杀头的!不对,十月怀胎怎可能瞒得住,又不是傻子,难道是偷龙转凤,移花接木,有人想混淆代国王室血脉?还是说,公主娘娘的孩子早就死了,为了怕他伤心,公羊启才抱了个孩子回来,老月其实是弃婴,因为知道真相所以于心不忍?或者,或者会不会是为了权力?听说小皇帝的亲娘皇太后近日薨逝,公主想擅权专政,但一介女流阻碍甚大,所以需要一枚棋子傀儡操纵!看来此地也非留爷处!双鲤大吃一惊,盘算一通后,紧张兮兮地嘟囔。
  晁晨被她的脑力折服,不由牵了牵嘴角:你怎么不说,公羊月其实是流落在民间的王子,因为后宫权斗迫害,所以谎称是公主之子被偷偷抱养在公主府?
  这个话本子好!一代天骄流落民间,习得武艺成为江湖魔头,一朝身份告破,重回王庭,践祚于丹墀,哇,精彩,着实精彩她捂着嘴巴又是偷乐又是大叫,只是用脚尖想,都不大可能,等心思冷下来,又耷拉个脑袋没精打采,拿胳膊肘撞晁晨,老月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又为何要留下来?
  说话间,屋内有了动静,那道纤瘦的影子在木格上逐步被拉大,直到门被霍然拉开。公羊月抬眼四顾,而后慢慢蹲下身,打开那两口木箱,伸手探进去,在展平的衣料上来回抚摸,眼中露出疼惜。
  最上层的衣裳最华丽,也最好看,年生久的,都被压在下方。
  他一用力,顺着未填满的边沿缝隙,把压箱底的给拉拽出,托在膝上和新衣对比,线头外翻,针脚那叫一个杂乱,就好似出自两人之手。
  缝衣刺绣,都是熟能生巧的活。
  公羊月用力一握,把衣服攥在手心,沉默良久后,原封不动放回,把木箱盖子一阖,转身往屋里走。脚刚跨过门槛,他又退了回来,一推掌,把东西全扫落阶下,这才拂袖回了屋子。
  目睹全程,双鲤嘴唇张大,却发不出声音。
  先前那个问题,晁晨并无答案,但眼下,他已有共情:人心贪婪,即便化为灰飞,也想拥抱曜日。他的心里也不好过啊。
  第120章
  太过于隐晦深奥, 双鲤只觉得糊涂。
  见她面露茫然,晁晨想了想,举了个例子, 问道:小鲤儿, 你是不是特仰慕师昂阁主?那假使有一日, 你同他表露心意,他义正词严拒绝了你, 你当如何?一生负气, 发誓再不过云梦,不入帝师阁?
  当然不, 自当矢志不渝, 锲而不舍。虽不明白这两者有何关系,双鲤还是耐着性子答了他的问话。
  晁晨又问:那若是这时, 作为武林正道之泰山北斗的师阁主要问罪公羊月, 欲除之而后快, 那你又如何抉择?
  我
  双鲤紧咬着干裂的唇。
  人的感情能欺人却不能自欺。你相信公羊月,但若无公信, 是无法说服师昂的, 以他的身份和立场, 当真走到那一步, 亦没有错,晁晨垂眸, 眸中光芒闪烁, 这就是进退维谷,这就是两难。
  双鲤仰起头, 举一反三:你是说,老月现在陷入两难?
  晁晨默然。
  是因为虽无生恩却有养恩么?双鲤睁大水灵灵的眸子, 绕着他左转右蹿,连声追问,还是因为公主不是生母,老月不好意思袭爵,可世袭不是依从父系么?又或者说关乎他从前经历,心有愧怍?他知道真相后,才一怒之下不告而别的?双鲤声量愈来愈小,直至小如蚊讷,若有一人这般掏心掏肺对我,我也心有不安。
  是,亦否。晁晨抬起头遥望长空,话到嘴边,一气呵成,没有半点犹疑,我想,更多是因为家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帮他说话,放在过去,讲公羊月心有家国,简直是天方夜谭,可自打绵竹城起底公羊迟旧案后,作为唯一亲眼见证过去的人,他的态度正一点一点被潜移默化。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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