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凌乱的蝴蝶(1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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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尴尬,但这好像只是琥珀一个人的感觉。
  跑车的空间很小,就两个座,她不得不和盛骅坐在一排。他换挡时幅度大一点就能碰到她。他呼一口气,她吸一口气,说不定吸的就是他呼出的那一口。这种车,情侣们特别喜欢。电影里经常有这样的镜头,男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与女友十指紧扣,跑车开着开着,两个人还会贴面亲吻一下。车里的空间已经很局促了,加上飞机上的围巾事件……琥珀如坐针毡,恨不得跳下车走着去华音。
  盛骅似乎没什么情绪波动,带个人回市区而已,那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于他都没区别。这是他的车,他的地盘他做主。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一点给琥珀,除了上车时说的那么一句“哦,是你”,之后就再没和她说过话。
  这还是个正常人吗?他真的知道她是谁吗?那个老师在电话里没有告诉他?即使他没逛过她的官网,维基百科里对她的介绍也详细至极,想了解很方便的。要不然,就是他故意在忽视她?肯定是的。
  火星哥还在撩拨地唱着:宝贝,你就是我的专属宝藏,属于我的闪耀金星,如果你能让我梦想成真,就让我好好地来爱你……作为车用音响,这音质很是细腻,每一个音都清晰可辨。这样的效果很像是她代言的音响设备。车厢内有些黑暗,琥珀定睛看了下,机体通体漆黑,旋钮很多,表盘上有浅褐色的数字,没错,确实是她代言的“音响界的prada”。他竟然用来听这种骚气的歌曲!竟还跟着节奏轻轻摆动着身子,是不是待会儿还要高歌一曲?
  这个人,听这样的歌,开这样的车,看那样的杂志,哼,他的肖邦,她也不认识!琥珀气呼呼地把头转向一边。
  很奇怪,车往市区开,灯光越来越密集,光线应该越来越明亮,怎么却像越来越暗了?琥珀贴着车窗,睁大眼睛向外看。雾像是更大了,好像也不是雾,雾再大也不会浑浊,而这外面的雾,浑浊得完全把视线阻碍了,就连隔离带上的植物都看不清楚。
  马路上,车流像一条缓慢爬行的长虫,爬着爬着就停了下来。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华音?时间长点没什么,可悲的是,琥珀不得不和盛骅一直待在这个窄小的空间里。就像被困在汪洋里的一条船上,船上的两人互相反感,却又不得不相依为命。
  盛骅的手机又响了,他抬手关掉音响,看了眼琥珀,像是警告她不要出声。琥珀对着车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打电话的人是刚才飞机落地时打来的那个人吧,等着急了?情人?
  猜错了!
  盛骅轻咳了两声,坐正了身子,这才按下通话键,说:“老师您好,对,华城今天天气不好,霾很大,我还堵在路上。这次的公开赛没发现什么好苗子。唉,一个个都想着一夜成名。您要回国了?”盛骅惊喜道,“太好了,这个周六,我不忙,我去机场接您。我知道梅耶大师和维乐合作的首秀在大剧院,没想到钢琴演奏是老师。老师终于愿意复出了,我有点激动。有多少年?啊,三十二年,真是太久了。也许不少人已经不记得老师这个人,可是老师的琴声,他们很熟悉。中视现在还有不少节目的背景音乐还是老师的版本。这次是肖邦专题音乐会,老师准备演奏哪首协奏曲?《第一钢琴协奏曲》!我听老师弹过,真的是久违了。好的,老师,您注意休息,不要太累。国内这边有我,一切都会好好的。”
  盛骅接完电话,情绪明显地高昂起来。他看向琥珀,像是要说什么,她拒绝地注视着前方,面色淡淡的。刚才,他不理她,现在,也甭想她理他,尽管她心里面好奇得都快疯了。这人似乎对梅耶大师很熟悉,又是香港肖邦钢琴公开赛的评委会主席,他仅仅是华音的一个老师?可是中国近五年在国际上知名的演奏家,她都有关注,没有一个叫盛骅的啊?他的老师要和维乐合作,隐退了三十二年的人,还能有这样的机会,这位老师又是谁?琥珀感觉身边的这个人周身都是谜。
  怀特先生曾说华音没有一个世界级的大师,这是事实。虽然在中国学琴的孩子越来越多,也出了许维哲这样的代表人物,但不可否认,中国的古典音乐还是初级阶段。是不是世界轻视了中国的实际水准?
  其实,现在西方的古典音乐已进入了一个瓶颈期,电子技术的出现,让人类可以精确地控制频率。古典派、浪漫派、现代派,已经把十二平均律体系的创作空间压榨得差不多了。八度之内,十二个音符里,难以再翻出什么新花样。有很多演奏家尝试变换风格,一开始很吸引眼球,但是久了,古典不像古典,流行又不够彻底,成了个四不像。因为这样,刚刚起步的中国古典音乐市场才格外地诱人,名团、演奏家们一个个趾高气扬地登场,他们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殊不知,很久以前,有一个人……
  他背影清瘦,个子修长,头发漆黑,坐在钢琴前弹奏舒曼的《蝴蝶》。他弹琴的姿势并不夸张,却能轻易地把不那么喜欢音乐的人带到他营造的情境里。《蝴蝶》啊,序奏是中速的圆舞曲风格,带有疑问的语气,像一个少年朝小女孩伸出手,说,我带你去看云、看星星、看月亮。小女孩屏住呼吸,有点紧张,却还是果断地紧紧握住了少年的手。旋律开始变得灵活欢快,这段和弦要控制好力度,轻轻地,如温柔的呵护。天空很美,就像少年为女孩打开了一个新世界,她的眼前豁然开朗。她快乐地笑着,如黄莺般说个不停。音乐由一个静态的画面发展为动态,旋律从指尖淌出来,延绵的画面色彩很梦幻,气息很悠长。是的,舒曼总是那么的梦幻,大概是现实太过残酷,还是待在梦里好……
  琥珀的眼皮努力地掀动了两下,实在抵挡不住浓浓的睡意,长睫毛覆上眼睑,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在椅中睡着了。
  盛骅眉头蹙了蹙,静默了一会儿,把手机铃声调成了静音,又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点。
  爬行的长虫又动了起来。
  琥珀睡得正香,忽然被盛骅叫醒,一时间人有点呆。等她认出盛骅冷冷的脸,猛地坐起来,扭过头,由于动作太快,头“咚”地一下撞到车玻璃。她吃痛地捂着头,脸皱成一团,目光瞟向车外。这是到了吗?
  天像是亮了,可是“雾”还是很大,天空中隐隐约约有个太阳的影子,勉强能看到车子的前方是个大门,大门上方的几个黑字正是:华城音乐学院。上帝,这门外怎么站着这么多人?他们中有些年纪都很大了,有的手里还牵着孩子,不会都是来迎接她的吧?她在中国的知名度很高吗?茫然中,她向盛骅寻找答案。
  盛骅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外星人,而这个外星人刚说了个很冷的地球笑话。他的脸上赤裸裸写着“你想太多了”。
  琥珀被他看得心里面有些发毛:是还是不是啊?如果是,她就不下车了。演奏家虽然不靠颜值吃饭,但是形象还是要的,她不愿意这蓬头垢面的样子被人放在网上娱乐。盛骅没空逗她玩,嘴巴朝后边的行李努了努,又朝车外努了努,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号,说道:“人我给你捎过来了,就搁在门外,你来认领吧!不谢!”
  琥珀气结,她是失物吗?还认领!她几乎是愤怒地推开车门,当即下了车,从后备厢里拿出自己的行李,关车门的声音很响。人群闻声看了过来,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一刻都没停留,一下落在跑车的驾驶位上。当他们看出坐在车里的人是谁时,一下子沸腾了。
  “盛教授,您好!我们可把您盼回来了。我家孩子准备参加日本的选拔赛,请您抽个时间帮她指点一下,可以吗?”
  “盛教授,我们上次在2003见过面,卫老师也在的,不知道您记不记得。我们几个今天准备给您接个风,您可一定要赏光。”
  “盛教授,我知道您是大忙人,不能打扰你太久。这是我准备报名参赛的录音,您能帮我听听吗?”
  “盛教授……”
  “盛教授……”
  盛骅本想把人送过来掉头就走的,这下插翅也难逃了。他此刻又困又乏,从机场到华音,开了这么久,踩刹车踩得差点把鞋底磨破。他很想回家泡个热水澡,补上几个小时的觉,晚上还得给房楷大叔还车去。可现在,他只能打起精神来面对这群人。早知道,在机场时就该拒绝同事的拜托。他忍不住朝琥珀狠狠地剜了一眼。
  琥珀孤零零地站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人群把盛骅簇拥住,他们脸上的神情急切而又崇敬,就像盛骅是主宰命运的神似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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