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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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知节一个错眼后大概也是猛然想到此处,仰着脑袋双手合什悄悄告饶。
  正在这时负责警戒的小旗轻嘘了一声,众人连忙屏声静气,就见远处摇摇晃晃地飘过来一盏小小的油灯。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高瘦之人半抱半扶着另外一个人。待越走越近了,眼看就要走到众人潜伏的地界时,才见那两人停了下来。坐在地上的人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另外一个站着的人低声“嗨依!嗨依!”地应着。
  过得好一会儿,那个一直站着的人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天上的残月和地上油灯微弱的光线映在坐着的人煞白的脸上,不一会就见他身子一僵,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原来这竟是一个受伤颇重的人。又过了一刻钟,男人揩干净血迹,面向东方端正坐在石板上,开始用一种低沉悲怆的声音念起一首奇怪的韵律。
  那人吟唱完之后动作利落地袒胸露腹,深吸一口气后拿起一把雪亮的短刀,在腹部横切一刀后,立即用刀向心窝刺入,再用力向下拉成十字形。想是痛得很了,那人在大冬天里冷汗直冒,却始终咬牙忍住痛苦不出一声。
  半刻钟之后,就看见那人将短刀从腹部取出,暗红色的鲜血汹涌喷出,附近的雪地都被晕染得一片乌红。男人却毫不理会,极冷静极缓慢地把短刀整整齐齐地搁在右手边,然后双膝合拢向前作俯伏状。
  天冷风利如刀,不一会工夫这人的身子就僵直了,半掩在鹅毛似的大雪里再未动弹过。
  70.第七 十 章 惊呼
  山谷里安静得叫人发慌, 只余大雪落下时的索索轻响, 点点寒气从脚底慢慢渗入奔腾的血管里, 渐渐地冷透了人的整个躯体。
  半响之后,粗通倭语的裴青才扭头向大家低声解释道:“那人念的是一首倭国的俳句——桫椤双树的花色,昭示着盛衰无常的道理。骄者难久,宛如风中之尘,盛者必衰, 恰似一场春梦。人生五十年,如梦似幻, 下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裴青面色有些难看地阐述自己的看法,“……这人早已伤重濒死, 为了不拖累队伍就选择在这块僻静地方剖腹自尽!”
  匍匐在草丛雪堆当中的众人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血淋淋的武士切腹自杀的场面, 都是背上寒毛直竖牙齿一阵轻颤。这位切腹者不但死志坚强固执礼仪, 还能超脱生死,实在当得起硬汉的称呼,但是这种视死如归的狠辣和漠然也让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一贯吊儿郎当的方知节抺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风拂过时就感到后心一阵发凉, 却是后背上也惊出了一层冷汗。他靠在草垛子上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可怕的倭人!可怕的倭国!”
  裴青肃声轻斥道:“胡说什么?要知道慷慨赴死易, 从容就义难!古有司马迁为了完成《史记》巨著,不得不隐忍苟活,还自言——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 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 虽被万戮岂有悔哉!”
  见方知节面有讪色, 裴青语气渐缓,知道万不能让众人在此时失去斗志,继续处于萎靡惊恐的状态,“前些日子我在青州的酒楼茶肆曾听名家传唱的《苏武牧羊》,词曲都写得甚好,不知兄弟们听过吗?苏武留胡节不辱!转眼北风吹,雁群汉关飞。白发娘,盼儿归,红妆守空帏。三更同入梦,两地谁梦谁,任海枯石烂,大节定不亏,终教匈奴惊心碎胆共服汉德威。”
  时断时续的旋律浅浅地萦绕在场中,谢素卿笑着打圆场道:“诸君都是气节英雄,前面就是豺狼虎豹,我们为阻止他们的恶行不惜以身犯险,不是英雄又是什么!”
  方知节嘿嘿一笑,掩却惭色缩了缩身子小心地伸头探看下面的动静。
  远处又传来砌碴砌碴的脚步声,就见先前离去的那个倭人返转回来,蹲在那剖腹自尽的死者尸体面前扯着嗓子哀嚎了几声后,就拿起长刀挖了个浅坑将人埋了,这才哀泣不已的回头走了。
  “咿呀!”
  正当裴青等人暗松一口气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惊呼。
  已经走远的高瘦倭人警觉地回过头来,手里的长刀闪烁着沁人的寒利。山岭周围一片寂静,连风将雪吹落砸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那人持了长刀,缓缓向前移动,草鞋踏在枯枝上,发出细细的噼啪声。
  突然一只鸟雀从洼处扑腾过来,凄厉地叫了几声后栖在一截嶙峋的枝干上。那鸟体型颇大,似鸦非鸦,眼似珍珠项部呈白色,头部腹部为黑色,竟是一只出来觅食的山老鸹。要不是它刚才飞起来过,人人都要忽略了树上还盘踞着这么一只大鸟。
  倭人收了长刀,低声咒骂了几句,拿起雪团投掷了过去,那山老鸹扑腾着黑翅膀遁入了黑暗当中。那倭人跺了跺脚,气冲冲地走远了。也是,任谁半夜三更碰见预示死亡和灾祸的山老鸹,心情都不会舒服,看来倭人和汉人的某些忌讳之处倒是一样的。
  魏琪动了动身子正想开口说话,就见裴青双手一按示意安静。
  稍等片刻之后,那暗处当中就出来一个黑影,竟然是去而复返的高瘦倭人。众人都惊愕不已,谁都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如此狡诈,竟是假装远去,却躲在暗处不动悄悄窥视,想是先前那声貌似女子的惊呼声终究还是引起了他的怀疑。
  倭人举着长刀左右劈砍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动静,才靠了一根矮矮的树木坐下。大概想到了什么,又站起身走到埋葬切腹者的浅坑前,左右搜寻一番后,在草丛当中找到一把短刀,细细地擦拭一番后插在自己的腰上,这才慢腾腾地走了。
  这回方知节非常确切地等人走远了,才敢吐出胸口的一口浊气,“从今往后本大爷再不敢打鸟吃了,今日这位鸟大爷救了我们一命。要是现在惊动那些倭人,咱们这几个可招架不住!”
  说完回头欲言又止地望了一眼魏琪和傅百善,才终于苦笑道:“姑奶奶们行行好,这可是行军打仗,不管看见什么骇人的东西,可不要再乱出声了,下回可不见得恰好有只山老鸹出来救咱们!”
  两女沉默地对望一眼后,齐齐点头。
  遥远的天际线已经开始泛白,裴青招呼众人开始抓紧时间休息。傅百善裹紧了身上有些单薄的棉甲,忽然感到肩上一重,就看见裴青将一件厚重的羊毛大氅围紧至了下巴。大氅应该是他惯常穿用的,还带着一种他身上的松柏清冽香。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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