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彭游的故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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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游的故事。
  我是土生土长的博罗人,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自己做珠宝生意,不怎么回来。姐姐嫁了人,你们见过。
  从小我跟哥哥姐姐都不一样。哥哥像爸爸,做起事业来精打细算,眼睛带算盘,可以瞬间看到所有东西的价格,包括感情。姐姐像妈妈,明明已经十分漂亮,却总想着再从自己身上找到什么缺陷,以便用金钱来弥补这些缺陷。这个时候,爸爸和哥哥挣的钱就大有作用了,他们珠联璧合,生活幸福,时常令我觉得像家里的局外人。
  别看我这样,小时候也被叫做神童来的。有的小孩很会读书,但日常生活就有些问题,博罗国叫这些人书呆子。而我不仅读书好,人也机灵,几岁就可以帮着看店,一笔账目都没有算错过。同比我大很多的人交朋友,大家都很喜欢我。
  可我总觉得我来到这世上,应该有比挣钱和吃饭更高的追求。我年纪太小了,不知道到底要追求什么,只知道不能像我的家人一样。他们对我很好,可我看到他们,心里甚至产生厌烦。
  当时的京都跟现在布局也不同,大部分是普通博罗人,但东北有那衣人的聚集区,我们叫小那衣。他们长得和博罗人不太一样,很爱漂亮,喜欢颜色鲜艳的衣服,喜欢唱歌跳舞,满街的裁缝铺,博罗国的妇女都喜欢到小那衣采购。曾经有一段时间,两边的人相处融洽。
  抱歉,扯远了。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家隔壁搬来一对年轻夫妻,相貌很出挑,尤其是那位夫人,跟你们两个差不多漂亮,我记得很清楚,她喜欢在额头点一朵梅花,后来我们巷子的妇女纷纷效仿。
  这对夫妻似乎是从大齐搬来的,丈夫是书院的先生。慢慢熟悉了,我总去他们家里玩,他家有好多博罗没有的藏书,在他的书房我才不会感到空虚无聊。他的知识很渊博,有时候会给我讲故事,明晓其中的道理。他讲的道理跟博罗人的共识很不一样。有时候玩累了,那位漂亮的夫人便会给我做点大齐特有的糕点,后来我在他家待的时间甚至比在自己家还要多。这样过去两年,事情有了变化。
  先前与你们说过,博罗人曾有过和那衣人和平相处的时期。直到有一天,五十余个那衣男子砍杀了许多博罗平民。这件事的起因众说纷纭,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厘清事情的真相。但他们行凶我是亲眼见到的,当时我和邻居叔叔正在现场,他护着我,后背被砍了一刀,是一个开裁缝店的那衣老奶奶开门让我们避难。行凶者到她店门口,问她有没有看见博罗人,她说哪有博罗人,这里的博罗人都被你们这些坏蛋杀光了。
  等这些歹徒被官军镇压完毕我们才敢出来,到处都是尸体和残肢,满地的血,回家我吓的大病一场,邻居叔叔也卧床好多天。后来听说第二天又有博罗人去砍杀那衣平民报复,但我那时病着,具体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醒来之后,听说还活着的歹徒全部落网,都被判了斩立决。我觉得很畅快,这是他们滥杀无辜的下场。当时我太小了,没有想到这是全体那衣人噩梦的开端。
  变化并不是一天发生的,开始官府尚会宣传砍杀事件当天也有那衣人庇护平民,后来就慢慢不提了。小那衣外筑起了墙壁,那衣人进出都需要复杂的手续。后来官府将那衣人划为三等,三级的最危险。三级那衣人被秘密逮捕,拉到了城外的专设的监牢,一级那衣人则得以在高墙之内维持过去的生活。
  这个分级的标准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有些孩子白天上学堂,晚上回家爹娘就不见了。官府会派人安抚他们,说虽然他们的爹娘是三级那衣人,对博罗国危害极大,但如果他们表现出色,最重要的是听话,那他们的父母还有重见天日的希望。后来我才知道,对于身陷囹圄的父母,他们的说法是只有表现出色,才不会连累外面的孩子。
  他们鼓励互相告发,告发四个三级那衣人,就可以得到一个一级那衣人的名额。
  残存的那衣人变得谨慎小心,也不再唱歌跳舞了。有时前来采买衣裳的博罗人说:“我真喜欢你们的焖肉面,为了焖肉面我们也是一家人,才不听那些坏人挑唆!“一级那衣人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自从在小那衣被吓到,我就不再往东北去了。这些事情我知道,但并不在乎,毕竟离我很远。而且官方的口径是并没有抓人,博罗人乐得相信。那时我还会跟姐姐说小那衣的事情,姐姐说我被坏人骗了,官府不可能冤枉人,什么城外的监牢都是谎话。但她也会抱怨最近小那衣的裁缝铺关张太多,害她买不到漂亮衣衫。
  有一天,她从小那衣回来,心情非常好。她告诉我官差以为她是那衣女人,当街拦下她很是盘查了一番。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来官爷哥哥觉得我长得像她们一样漂亮。”
  我不知道那些是不是谎话,但对我来说,令好人留下来,把坏人关起来,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真的被坏人吓得不轻。
  不知不觉间,小那衣的人越来越少——不论是一级,二级还是三级居民。原来关押人数是有些人升官发财的指标,抓的越多升的越快。抓的太少则会被斥责降级。
  为了这些指标,他们把手伸到了其他人群身上。
  有一天傍晚,我照旧在邻居叔叔家玩耍,忽然冲进来一群穿着大红衣服的官差,先是指控他们是潜伏的那衣人,接着不由分说带走了他和夫人。我想要阻拦,却被他们推倒在地。我急坏了,跑回家同爹爹讲,我们做了两年邻居,最清楚不过了,他们不是那衣人,是大齐人啊!我年纪小,官差不听我的话,如果是爹爹他们一定会听的。
  没想到爹爹对我说:“游哥儿,官府抓人自有他的道理,如果隔壁不是那衣人,那也定然不会冤枉他们,调查清楚就没事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当时他的神情,他好像一只畏首畏尾的乌龟。
  我又去找母亲,母亲正在跟姐姐护理皮肤,让我不要打扰她们。这套护理值五十两银子,如果不按流程做完就全浪费了。
  我边哭边去找哥哥,哥哥板着脸跟我说,难道你还想再经历一次那天的恐怖不成。我说那天正是隔壁的叔叔保护了我,他自己还挨了一刀呢!哥哥说那是他命不好。他又责怪我多管闲事,质问我是不是要同官府作对,是不是好好的日子不想过了——想要什么都能买到,晚上想吃宵夜便有滘片送了来,这样的好日子不想过了。哥哥警告我谨言慎行,不要连累他们。
  等我发现家人毫无作用、返回隔壁的时候,人早就走光了,书全被带走,说要从里面找到那衣人反叛的罪证,家具碗盘倒了一地。我在院子里,哭的昏天暗地,并没有人来看看我。
  过了半个月,因为实在放心不下他们,我做了件大胆的事情——我想办法打听到城外监牢的地址,偷偷跑了过去。年纪小人也小,有很多树丛可以藏,很多狗洞可以钻,也没人专门盯着我。也是巧了,正撞到邻居叔叔——虽然隔着一层铁栅栏。他瘦了好多,几乎认不出来。他看到我惊讶极了,让我快些离开。好不容易过来,自然不会马上就走。我问他婶婶在这里吗,他说婶婶被抓进某位大人的私宅了。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经常在那个时间过去,他会给我讲里面的事情。我才知道好多那衣人这辈子也没有伤过人,甚至在那天庇护过平民,只因为后背的纹身就被抓进来。
  他给我看了后背新鲜的纹身,抓进来的人都要进暗房被这样标记,只要有纹身便是货真价实的那衣人了。当然,后来官府发现并没有人在意这些,他们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这个规矩也就荒废了。
  里面分配的食物很少,因此人性也渐渐退化,经常出现偷窃、抢劫甚至互相告发只为得到对方食物的事情。有些人病死了,没有人在乎,只会把他的衣服扒下来穿。
  “谢谢你来看我,见到你的时候,我才会想起来自己是个人”叔叔这样对我说。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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