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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咣当的动静先一步乍响,而后是臀腿小臂刺刺地疼,宝贞后知后觉身体在反应过来之前后退了,支在台面的小臂扫过,带得珠宝匣子滚落到地上散落一地,虽这椅座不高,但也足以让锦衣玉食供养的肌肤撞出一片青。
  “有没有伤着?”
  镜中的女子趴在镜面脸颊微鼓,宝贞惊恐之余有些恍惚,这样鲜活却轻浮的神态她长大一些就再也没有过了,大约因为所见并不是什么太可怖的景象,宝贞勉强找回些镇定,颤着声音低呼:“你是什么东西!?”
  镜中的宝贞朝镜外的宝贞眨了眨眼,有些意味深长:“我是你。”
  镜面泛起些许涟漪,奶娘带着一串丫鬟鱼贯而入,方才的动静惊动了门外守着的小丫头。将宝贞扶到贵妃榻上,奶娘着急地打发小丫鬟去请府医,宝贞本想拒绝,但是方才的事她有些疑心自己发了癔症,也就没有拦着。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黄昏,除却摔蹭的淤青也诊不出旁的问题,宝贞遮遮掩掩跟大夫说起早时发生的事,须发皆白的医者宽慰她,莫约是近来忧思过虑,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或多或少都会有此情状,闲着不妨找些陶冶情操的雅事做做,以免想得太多反伤自身。
  宝贞攥紧了绣帕心下稍安,让人送了府医,却还是忍不住偷眼望镜子,镜面诚实地映着前方的物件,半点问题也无,宝贞一时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遗憾,角落的西洋钟发出了金钟铜磬般的鸣响,奶娘紧赶慢赶地叫膳,侍奉宝贞用了饭又张罗着让人烧水。
  宝贞沐浴过后散着发松松穿着亵衣从隔间走出,犹豫一霎,并没有像往常一般坐到梳妆台边,大丫鬟绿柳和黄杨跟在她身边,在她坐下之后用干布一点点吸干乌发上的湿意,另一个丫鬟则端来熬好的安神药,宝贞皱眉喝完,取了奶娘递上的蜜饯。
  等长发干得差不多,小丫鬟捧个托盘进来,上边放着牙粉牙刷子等工具,宝贞勺起一小勺牙粉融进柳枝、槐枝、桑枝煎的水里漱了口,然后用牙刷子细刷,末了再用清水滤一回,拿着手帕将唇边的水渍拭去,片晌功夫,侍女们像退潮般静瑟离去。
  奶娘给宝贞涂上药膏,本想服侍她歇息,却被她寻了因由打发出去,她没有让丫鬟陪床的习惯,房里此时只有她一人,宝贞犹豫着坐到梳妆台前拉去遮掩的纱,有些紧张地看向镜子,镜中毫无异常,宝贞难掩失望地收回眼,她大概是真的疯了,竟为那一句‘我是你’而心旌神摇。
  “在找我吗?”
  灯火摇曳,光亮似是熄了一瞬,宝贞恍惚看见有轻烟拂过,比自己低哑些的声音从镜中传来,猛地望向镜中,素着脸的女子正语笑嫣然,每日看惯的面容带上飞扬的神采,有着陌生的勃勃英气,又透出点艳若桃李的味道。
  轻轻抽了口气,宝贞用力按青紫的斑痕,刺痛感让她确定这应当并非在梦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在反复,她喃喃问:“...你是谁?”
  镜中女子往后退两步,在暖黄的灯下点漆的杏眼像深井一般:“我是俞宝贞。”
  宝贞闻言脑中混乱了起来:“那我呢?”
  镜中的人翘起唇角勾出一点甜:“你也是俞宝贞。”
  那边的宝贞似乎没有恶意,这边的宝贞却有些发颤,一时觉得自己果然神志不清,一时又有些希望这镜中之人确实存在。
  “太太,夜深了。”
  隔着门,奶娘的声音像从久远的时空传来,宝贞猛然清醒,却是不知何时睡着了,宝贞按下迟来的恐惧应声,叫人不必进来,灭烛走向床榻,路过镜前忍不住停下脚步,方才真的是梦吗?明明是如此真实。
  昏暗的光穿过窗洒在镜面上,反将周围照得亮堂不少,镜中的自己一脸迷蒙惊怯,宝贞鬼使神差地冒出了越是害怕越要看清楚的念头。她向梳妆台凑近,绵软纤巧的掌藏在袖中,宛如兰花的指微微翘起从袖口探出,战战兢兢地触上镜面,凉意从指尖蔓延。
  一切都没有改变,宝贞咬了咬唇若有所失,正要收回手,光面却起了雾,镜中人在茫茫灰雾中俯下腰身微侧着头,长发倾撒露出一截白得叫人心惊的颈,半阖的蝶翼轻颤向上睨她,饱满红润的唇隔着玻璃面落在如葱根般的玉指上。
  若有若无的湿意一路烧到了体内将思绪一并翻搅,宝贞颤抖着手,想直言拒绝,又想凄凄挽留,明明是阴晦的场景,却因为对象是‘自己’而让空荡荡的心落到了实处。
  她的眼神太过温柔,好似能接纳理解她的一切,受到蛊惑般,宝贞的心慢慢下沉,在奇异的平静中玉纤纤的指向上滑开按到了镜面上,镜中人眉眼弯弯,在同样的位置贴上了掌,绯红在雾中一闪而逝。
  宝贞有了一个秘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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