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恩(3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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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总在夜里哭得不停,他生怕女儿的哭闹会打扰丫头的休息,夜里睡得不踏实,总在注意女儿的动静,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前去照料,而白日还要伺候解萦,被这大小两个女人两头拖,君不封也病倒了。
  白日赶来替解萦问诊的晏宁进了他们的卧房,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夫妇俩因为中毒和发烧昏迷不醒,小婴儿则是因没有奶吃哭到嗓子沙哑。晏宁索性叫了几个路过的村民,用推车把这一家叁口送到了医馆,另推了一辆车拾掇好了婴儿的玩具尿布与床,这段时间,孩子由他代为照料。
  君不封最先苏醒,发现自己与解萦躺在陌生的床褥上,本能警惕起来,进门的晏宁恰被他的掌风打个正着,见来人是晏宁,君不封才堪堪收回手,随即他意识到,周遭太安静了,安静到简直让他快要忘记他是如何从一个令人生不如死的喧闹地狱里熬过来的。
  “孩子她……”
  “放心放心,司徒正帮忙看着呢。你说说你们两口子,我这上门看看病,一个毒发一个病倒,留一个小丫头片子嗷嗷待哺,后来我寻思着,解萦现在的身体状况,撑一天是一天,而小女孩现在更是离不得人,索性就把一门一家叁口一并带到我这里了,你就和解萦安心住吧,不收你们诊金,小朋友就在隔壁我和司徒的屋里,横竖也离不了你们夫妻太远……这段时间我和司徒帮忙看孩子,你好好照顾师妹,就够了。对了,我看你现在看起来也挺精神,喝点水就回家去看看有什么行李需要拿上,我这边来得匆忙,只带了孩子要用的东西,但师妹那头,你毕竟比我熟悉,所以趁她现在还没醒来,你跑一趟,速去速回安置妥当了,她住的也舒心。”
  解萦悠悠转醒时,看着带有帷帐的床,也被吓了一跳。发现守在一旁的大哥一直牵着自己的手,她顿时安下心来,略一思索,解萦偏头笑道:“看来是师兄把咱们带到了医馆。”
  君不封的脸颊贴着她冰冷的右手,缱绻地点点头。
  “孩子呢?没看到婴儿床,是不是也被师兄领走了?”
  “晏宁最近代我们照料孩子,你不用担心。”
  解萦的脸上挤出一个小小的笑涡,却盖不住她的失落,“这样也好。”
  “晏宁这人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这段时间,大哥可以专心陪你了。”
  有了晏宁和司徒清帮忙照料孩子,每天忙的像陀螺似的君不封稍微松了一口气,解萦自那次昏迷之后,每况愈下,清醒的时间十分有限。
  早春二月,燕子回巢,杨柳抽芽,在万物复苏的季节里,本来缠绵病榻的解萦竟然要求君不封带她外出春游,只是那时她的视力已然差的可怕,看人模模糊糊,君不封自然是什么都应她,可听她的这个要求,还是在转过身时暗自垂泪。
  早春不比其他时候,只有有限的生命率先露出了自己的生机。解萦从她的猩红披风里小小的露了脸,仍是半睡半醒看着四周不甚清晰的景色。君不封背着解萦走在路上,想着十余年前,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背着小丫头,从浩气盟走到万花谷。过往的回忆随着春风徐徐从他面前吹过,眼前的景色愈发模糊不清,他心口刺痛,四肢也没了力气,强撑着跪倒在一处空闲地上,他扶着解萦安稳坐好。
  解萦闭着眼睛嗅了一圈,怅惘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到底是来早了,还没有到桃花开花的时候。
  君不封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心绪低迷,也不敢随意说话,生怕张口就是呜咽。
  “大哥,我总觉得,你似乎并不喜欢我们的女儿。”
  君不封一惊,“怎么会……她是我们两个人的结晶,我怎么可能……”
  “可是生下她也有一段时间了,你甚至没有问过我,她应该叫什么名字,只是由着我按小名乱叫。”
  他哑然苦笑道:“是啊,为什么我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虽然终日如同苦行僧般喂养着小婴儿,旁人赞许他是个慈父,君不封对此心知肚明,他对这个孩子的情感,是掺杂着几分愤怒与委屈的,他无法做到纯粹的爱她,而这一切与那个可爱可亲的孩子全无关系,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他以为自己掩饰得足够好,可没想到,还是被解萦看了出来。虽然解萦并不是从出生便来到他的世界,但自己毕竟抚养了她好些年。他固执,只能接受这一个“女儿”,不能接受她作为一个失败品退场,又给自己送来一个全新的替代;可倘若孩子是男孩,他又会生出新的憎恨,他同样不想看到一个小一号的自己,出生后没多久便要失去足以覆写他灵魂的那个小女人……归根结底,他只在怄气,和解萦怄气,和自己怄气。
  “我早已替你想好了,不管是男是女,都叫念恩。君念恩,好不好?”
  虽然他从来就不曾对孩子的出生有所期待,夫妻夜话时,当时心绪尚不至于一败涂地的他也曾和丫头畅想过孩子的名字,只是他胸无点墨,只好将一切希望寄托在解萦身上。可谁曾想,随着解萦的身体情况恶化,他没能做到先前预料的乐观,解萦尚能对他有说有笑,他已经率她一步成了行尸走肉,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今天解萦的这一问,让他想起来那时两人的谈话,他还记得解萦对他买了一个关子。
  现在她揭开了谜底。
  他们之间经历了恁多龃龉,短暂的相守宛若回光返照般绚烂,回望一路的坎坷崎岖,孩子的出生是他们感情的最好注解。到最后,一切回到了最初,她始终念着那时他的举手之劳。
  丫头的意思,他都懂。
  崩溃的嚎啕如野兽濒死前的哀鸣一般哀婉,解萦等着他平静,脸上仍有一丝淡淡的微笑,却带着分明的愧疚。
  “我总是让你伤心。”
  “不,阿萦。没有。我,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没有……”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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