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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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相近,气息相闻,一个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问道:
  “喝了多少?”
  “三......”
  “三壶?”
  “三坛......”
  “......你是打算将自己醉死吗?”
  她愣了愣,一字一顿道:
  “今朝有酒醉,醉可解千愁。”
  她大师伯罗浮春,绰号醉剑侠,痴于剑术,亦嗜好美酒,经常挂在嘴边的便是这句不伦不类的诗。彼时她不懂,并非不懂为何杜康解忧,却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不知这世间终是悲欢离合,去日苦多。
  那声音冰冷而讽刺:“你裴家四郎而今春风得意,名利双收,将旁人一片真心弃之敝履,耍得团团转,又有何可愁?”
  “春风得意,名利双收?我家破人亡,父兄皆故,一路踏着亲人与仇人之血走到今日,也算春风得意,名利双收吗?”
  她唇角缓缓勾起一抹空洞的笑,自言自语般呢喃:
  “你可知,今天是何日子?”
  “往年今日,都会有一辆满载吃穿用度的马车,从临安而来,那是爹娘送我的生辰之礼。里面总是有娘亲亲手缝制的衣衫鞋袜,爹爹费心挑选的书籍,京中时兴的蜜饯果子、好茶美酒,次次花样都不同。但其中却有一件,年年必备,便是一对磨喝乐。”
  那是七夕佳节供奉牛郎织女的一种土泥偶娃,以西域梵文命之,大小不一,贵贱不等,甚为孩童所喜,无论宫中显贵,还是市井贩夫,家家常见。
  “随着年岁渐长,送来的磨喝乐越来越大。初时,是拳头大小,后来是巴掌大小,再后来大如冬瓜,摆在一起,从大到小,憨态可掬,甚为有趣。”
  “可是磨喝乐只有十七对,十七之后,便再没有了。”
  她自嘲般笑着长叹了一声,泪水便也从眼角沿着腮边徐徐滚落了下来。
  “纵我报仇雪恨又如何?纵我手刃仇敌又如何?裴家已经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四年前的巨变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以至于比起悲伤,涌上心头的更多是愤怒、愧疚、憎恨。生离死别她无能为力,故而便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复仇之上,以此当做唯一活下去的理由,仿佛只要是报了仇,平了反,武威候府洗涮冤屈,威名重立,一切就都能回到过去的日子了一样。
  而今,这些事她一一都做到了,赵韧下诏为裴府正名,为父兄封赏之时,她真的以为自己长久以来心愿终于能实现了。她在那一瞬间攀上了万丈高峰,豪情万丈,欣喜若狂。而今尘埃落定,愤怒、愧疚、憎恨皆褪去了之后,纯粹的悲伤才如潮水般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
  “而今,阴曹地府,爹、娘应当已与兄嫂们团聚了吧,如此黄泉路上,一家人倒也热闹得紧,却独独缺了一个我。可我在这人间还有孤零零的数十年好活,待我归去之时,他们想必都已投胎轮回,重获新生了吧......”
  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
  一切的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身旁人听罢沉默良久,伸手拂去她鬓边碎发,缓缓抚摸她额角那处黥面,低声道:
  “至少,你曾拥有过这一切,便已比从不曾拥有过之人幸运得多......”
  便在这火树银花,笙歌不夜的七夕佳节,没人留意到,最繁华喧闹的丰乐楼房檐之上,一瓦之隔处,竟有一双人在此旁若无他,喁喁细低语,正如那鹊桥之上终于相会两颗明星一般。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句句皆是不可说,不可说。
  ......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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