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 第67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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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吗?”她记得,张湍生于孟川,虽非钟鸣鼎食之家,却也是书香门第,丰衣足食。谈不上养尊处优,也绝非吃惯苦头,但他能够忍下。
  “锦衣玉食者更加软弱,历尽苦难者更加坚强。”无念低声喟叹,“可若有得选,谁不想当一回软弱之人。”
  她似惑似述:“倘若锦衣玉食者更加坚强呢?”
  “则为圣贤。”
  出身高贵,意志坚强,便可为圣贤?
  她垂眸讪笑,不置可否。
  再向前方,宫墙坍圮,荒凉凄清。无念定定看去,泥浆污雪拥着败草残花,盘在一座石井四周。石井外刻《准提咒》,有消除业障、积累功德之效;内刻《往生咒》,有超度亡魂、拔除业障之效。
  正是无念昨夜险些丧命之地,消业井。
  皇帝自弥寰献策后,痴迷佛理,建此井以消除业障。
  自建成以来,井下亡魂无计。
  宫中无人不知消业井,却又无人会主动提及消业井。皇帝下令抹除无念,赵令僖猜得出无念会被投入井中。她聪明,亦猜得出,那些自她出生之后再无音讯的女人,大约便是在这里。但仍想要求证。
  她走到井边,手掌撑着井沿向下看去。
  井并不深,约么只有一层楼高,不等无念及随行宫人反应,她翻身跳下井去。
  落地时,脚下土地意外柔软,双腿虽有痛觉,稍缓片刻便是消退。
  井底漆黑,只有井口投下光柱,照在她身上。雪水凝成冰碴,少许零落泥灰混在其中,她双手紧贴地面,寒意袭向掌心。随后她蜷缩着四肢,缓缓躺卧在狼藉污秽的井底,任由冷光笼罩,任由扬灰成被披盖满身。
  二十年前的一个日夜,十三名来自各地、身份各有不同的女子被迫承接雨露恩泽,最终两名女子受孕,未受孕者赐死,投入消业井中。次年二月,御医产婆齐聚一室,剖出男婴女婴各一。男婴与两名产妇,以及所有知晓此事的御医、产婆、侍卫、宫人,亦俱被投入消业井内,一场火,一篇经,葬送了性命。
  应当被她称为母亲的女人的尸骸,在经声中、在烈火内,化为灰烬,与众多葬于消业井内的亡魂交混,不分彼此。
  自此,她与母亲阔别十九载。
  而现在,她在她怀里。
  她想起张湍眼下的泪,父母亡故,儿女悲泣,理应如?????此。
  可她却没有眼泪,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幽寒深井里,一柱冷光中,她安稳入睡。
  皇帝听闻赵令僖离开净心阁后来到消业井,不顾病体匆匆赶来,只见井畔独立沉思的无念,未见赵令僖的身影。
  无念垂眸,自井口窥得抱膝蜷曲,酣梦如许的赵令僖。她的姿态是那样安宁,叫人不忍打搅。风雪愈大,无念终自内侍手中接过绳索,攀绳下井,动作轻缓地背负着熟睡的赵令僖离开消业井。
  直到返回海晏河清殿,她依旧未醒。
  皇帝守在床畔,似乎刹那之间,风雪满头。
  醒来时已是黄昏,难得放晴,躲藏多日的太阳挂在天际,在苍穹之上泼出浓艳晚霞。赵令僖张开双眼,看到昏暗的纱帘,她仔细回忆方才的梦境,却好似从未梦过,脑海只一片空白。
  没有失落,没有惊惧,没有悲伤。
  心头满是释然与愉悦。
  “却愁。”皇帝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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