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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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的侍医果然了得,几服药下去就见效了,贺喜君姑,贺喜婿伯,贺喜姒妇……”
  还不待葛氏热切的说下去,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老妇声音道,“别一头热了,旁人还以为咱们把他们女儿怎样了呢。十年不管不顾,咱们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没功劳也有苦劳,小娃娃哪有不病的,不过烧了几日就鸡飞狗跳哭哭搡搡的。这么不放心,不如自己养去。”
  俞采玲好容易睁开眼,只见屋里拉拉杂杂跪坐了十几个仆妇奴婢打扮的人,她循适才的声音看去,只见一个肥壮高大的老妇被一众奴婢围着端坐在一张刷漆得油亮的檀木胡床上,身着一件暗紫色直领长袍,隐隐绰绰绣了好些金线花纹在上头,腰上宽宽松松用一条四五指宽的玉带系着,头上只一个后脑的圆髻并一支长长的发笄,细细看去,那长笄居然通体黄金,粗若烧柴棍,又看她耳垂上却串了好大一枚赤金珰,几乎把耳朵坠下去了,在夜晚的烛火下,看着尤为亮闪闪的。
  俞采玲看得火大,心道你丫开金铺的么,怎么不往鼻孔里插两支金筷子充充大象镶金牙?!
  这老妇面庞拉得老长,眼神不屑,仿佛时时不满似的。身旁跽坐着葛氏及三五个奴婢,或端漆盘,或掌手炉,排场甚大。只有一边的葛氏双手空空,不安的看着俞采玲这边。
  俞采玲这才发现自己床榻旁正坐着一对中年男女。那男子高大魁梧,因脸上蓄了一把大胡子看不清面目,里着赤色絮袍,外披暗紫色大袍,袒右臂,双腕皆扣了一副暗金沉铁的护腕,一副武将打扮。
  这男子明明已卸了甲胄,却无形流露着一股子血海里搏杀出来的雄浑气息。他正着紧得望着俞采玲,眼中却流露出一股关切之色。那女子却一直低头不言,不知长得如何,只觉得身形婀娜高挑,前凸后翘。
  听了那老妇的话,一直低头跪坐在轻泣女子身旁搀扶的妇人忽得直起身子,只见她身着青色深衣,生的眉清目秀,虽人至中年,声音倒十分清脆:“老夫人说的真乃笑话,仿佛四娘子是我家女君不愿养才留在家中的。妾不敢僭越,但也知道当初留下四娘子是为了给老夫人您尽孝,若非那巫士的卦象,我家女君难道愿意抛下三岁的孩子。”
  俞采玲立刻明白这老太婆和那女子是谁了,一边赶紧四下张望一番,发觉这已不是原先‘好叔母’安置自己的屋子了。屋宇有些小,装饰也简略的很,照旧是油光闪亮的木漆地板,不过铺了厚重的杂色毛皮地毯,暖炉将里头烘得暖洋洋的,众人皆着厚袜。
  地上放置了几个矮矮的小方枰,有些像《棋魂》里面那种有脚的棋盘,上面铺了绒皮垫子,有人跪坐在上面,大约是凳子的用途;不过更多人直接跪坐在光亮的地板上。
  “阿青,休得胡言。”轻泣的萧夫人抬起头,赶忙斥责,又对程母道,“君姑见谅,阿青就是这么幅脾气,她这是心疼四娘子。”
  程母却不肯罢休,大怒道:“贱婢,安敢造次!来人啊,掌杖……”
  话还未说完,谁知那武将却冷冷打断道:“造次什么,难道阿青说的有错。当初留下嫋嫋就是为了尽孝,如今却说的仿佛我们夫妇不肯养育,反是不孝烦劳了阿母。为阿母尽孝应当,但话也该直了说。”
  “始儿,你……!”程母最听不得“我们夫妇”这四个字,她又惊又怒,心道这长子虽素来听妻子的胜过老娘,但这般当面顶嘴却是不多。
  俞采玲一阵头晕目眩,她只关注到一个重点,她叫“鸟鸟”?!明明是个女孩儿却叫“鸟鸟”,莫非是缺什么补什么?
  阿青转过头,看见俞采玲目光呆滞,神情萎靡,柔声道:“四娘子精神可好些了,这许多年不曾见阿父阿母,好歹先行个礼罢。”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俞采玲身旁的两个侍女。
  俞采玲曾见过符登给苎和符乙行礼,但不知这里是否有异,便虚弱着抬起双臂,作歪歪斜斜的样子。两个侍女十分机灵,立刻上前轻巧的托住俞采玲的臂膀和身子半跪在榻上,将她右手压在左手上,笼下袖子遮臂,举手加额,鞠倒在榻上,一个侍女在俞采玲耳边轻声道“女公子问阿父阿母安好”,俞采玲依言行事,然后被扶起身,再把手提起来至齐眉,最后放下手臂,方算礼成。
  那萧夫人正眼看着女儿,神色有些复杂,只道:“好。”
  俞采玲这才看清萧夫人的面貌,不由得暗叫一声好,来这年代这许久了,就没见过几个齐整的妇人,不是龅牙就是突目,不是虎背熊腰就是瘦竹竿,没想到萧夫人生的这般白皙秀丽,比俞父身边那帮小狐狸精都俊——她顿时对自己的长相期待起来。
  可能因起身有些快,俞采玲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歪在侍女肩上半昏迷的样子,这幅模样一半是真,一半是做出来的。
  程始见女儿瘦小,适才说话声音稚弱可怜,脸畔还有睡时留下的泪痕,靠在侍女身上更小小一团如纸娃娃般单薄,脸蛋只有自己巴掌一半大,想十三岁的小娘子在寻常农家都要嫁人了,可自家女儿却这幅可怜孱弱的模样,顿时心疼,遂大声道:“吾在外头镇守杀敌,那般艰难的光景,吾妇都能照看部曲养育孩儿,前头三子并后来生养的幺儿都好端端的,只有嫋嫋在这都城的乐宅中,居然能养成这样!难道我们问一句都不成了吗。”
  这话说下,作为养孩子实际负责人的葛氏脸色白了。程始显然实在责备她。
  实则程始真是冤枉她了,除了这回急病的确是自己怠慢所致,其余日子都是好汤好饭的供着,毕竟万家老夫人就在隔壁,时不时过来阴阳怪气一番“可怜这没父母在身边的孩子,你若养不好不如送回程校尉身边去”——程母老迈懒散,只要留住四娘子旁的一概不管,自己要出气也不敢找过分阴损的法子。
  只可气这女孩生来一副纤小伶仃的模样,吃多少鸡鸭鱼肉都白搭,兼之生的脸幼骨小,五岁看着像三岁,十岁看着像七岁,十三岁了还一副没吃饱饭的饥荒模样,旁人见了都只道是叔母刻薄,可这十年来自己除了刻意纵容娇惯,时不时拿捏责骂,实也整治不出花样来。
  那边厢程母被儿子抢白一顿,顿时怒了,当即捶胸大声哭号道:“……果然人老了,招人嫌弃了,这许多年不回来,一回来就只记挂着小的,自家亲娘是好是歹也不问一句,这些日子我也是病得不轻……”一边说一边赶紧干咳几声以示真实性,接着哭道,“当年你阿父过世时你们怎么说的来着?要孝顺我,如今不气死我算是好了!”
  一边哭一边捶打胡床犹自不够,她一下直起身子,双眼通红,野猪似的嚎叫起来:“你若是还不足,不如我死了给四娘子陪了命罢!”
  程母本就乡野农妇出身,兼之身形高大,这一发作起来顿时整个屋子都震动了般,一旁的李追见机,忙暗推了葛氏一把,葛氏赶紧上前道:“君姑莫伤心,婿伯是做大官的人,当今陛下不是最讲孝道的么,婿伯哪能不孝呢!”
  程始不能对老娘发脾气,便转头对葛氏道:“数年前阿母身子好了,我曾使人来接嫋嫋,那时娣妇是怎么在信简上说的?说嫋嫋在家极好,处处都好,怕去了外面反倒不妥!”
  俞采玲心中大乐,好极好极,这程老爹完全没有绅士风度,怼女人毫无压力。
  葛氏被这洪钟般响亮的呵斥吓住了,忙缩到一旁。程母见状,尖声道:“你不用拐弯来骂我,是我不让四娘子过去的!巫士说了,那时我虽好了,可谁知四娘子一走我会否有个好歹。”葛氏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她忙又道,“外头孝顺的大官,为了父母病好割血割肉的都有,一个女孩儿病了,你倒着急上火!”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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